陶瓷雕塑中女性主義元素的應用與思考------ 余鍵
2017-10-25 余鍵
陶瓷雕塑中女性主義元素的應用與思考
                 ------ 余鍵
【摘要】本文就近期的一個系列陶瓷雕塑創(chuàng)作《花解語》,結合自身的創(chuàng)作經歷,談談創(chuàng)作中思路的轉變和延伸,探究陶瓷、德化白瓷與女性主義創(chuàng)作母題的聯(lián)系,以及對創(chuàng)作的影響。稍對母性旨意加以強調,淺析陶瓷雕塑中女性主義元素的應用與思考。
【關鍵詞】創(chuàng)作 陶瓷 雕塑 女性主義元素 母性 
引言   
    在人類發(fā)展的歷史長河里,人類的文化思想史仿佛就是一部男性的歷史,藝術史更是男性占據主導地位。無論東西方,女性總處于弱勢地位,性別上偏見、歧視深深地根植于東西方文化之中。東方的傳統(tǒng)思想贊揚女性“無才便是德”,這無疑是通過對女性價值的貶低,禮教倫理上所謂的規(guī)范來確立男性的權威;在西方《圣經?創(chuàng)世紀》中對女性是這樣描述的,“上帝用從男人身上取出的肋骨造了女人”。從這樣的言語中不難看出在西方的思想中,女性似乎必須依附男性而存在,上帝是以男性的視角要求女性服從男性的統(tǒng)治和支配。在爭取女性權利的過程中,西方女性運動從反對男權制開始,女權主義運動一直追尋著女性在社會中與男性相比較為平等的發(fā)展道路。二十世紀八十年代,西方的現(xiàn)代和后現(xiàn)代的思想涌入中國,女性主義才逐漸在中國受到關注和發(fā)展。女性主義藝術也剛剛開始引起人們的關注,往往很多時候藝術是推動一個時代觀念的先驅,而我則經歷著這一時代的到來和發(fā)展,各種思潮對我的沖擊影響很大,對于一個崇尚女性自由,追求自我意識的先行者必然會與社會中一些既有的框架格格不入。作為一名女性藝術家,我并不是個激進的女權主義者,但在藝術的領域中,對女性主義的表達,我不愿讓渡使用自己的語言、個性來表達藝術的自由。本文結合近期系列陶瓷雕塑創(chuàng)作——《花解語》,通過自身的創(chuàng)作經歷,淺談創(chuàng)作的感想,對陶瓷雕塑、女性的思考,如何構建女性的身份認同?

在藝術創(chuàng)作的歷程里,我喜歡應用不同的材質,不同的構造方式來敘述類似的主題。在早些年平面繪畫的創(chuàng)作過程中,將繪畫當作做我的精神食糧,廈門大學研究藝術理論的朋友童焱老師形容我的繪畫就是為了療傷 ,或許他對我的繪畫和藝術創(chuàng)作的看法是對的。痛苦、猙獰,狡猾,不安等的情緒多有在早期作品中表露?;蛟S算是一種療傷,隨著時間的流逝這種不安的意象也逐漸減輕,反而形成我個人的獨特符號化意象,善于利用曲線和朦朧或是扭曲的形象委婉的表達一些潛藏在內深處的情感。
從平面繪畫創(chuàng)作到立體陶瓷雕塑的創(chuàng)作轉換過程中,依舊采用平面繪畫的那般大量曲線的表現(xiàn)手法。因為瓷土的可塑性強,在塑造素胚的過程中,(加上“可以”)更加盡情暢快地塑造富有韻律感,流動性的線條。出于女性對線條敏銳的感知意識,利用線的藝術語言能夠更鮮明地展現(xiàn)出雕塑這種三維視覺藝術的獨特魅力。立體陶瓷雕塑相比于平面繪畫作品,具有更直觀的視覺和觸覺感受,在創(chuàng)作的過程中,可融入更多的元素,從不同的視角觀賞雕塑作品會呈現(xiàn)出不同的意象和聯(lián)想,更易直觀表現(xiàn)更多層次,緩和平面繪畫中刺激的沖突和碰撞,利于表現(xiàn)意象之間的融合,將多張平面繪畫作品中女性主義元素融合于一件雕塑作品,通過模糊現(xiàn)實與非現(xiàn)實之間的界限,突顯神秘怪誕、夢幻浪漫的氣氛,增添雕塑作品的豐富性和趣味性。
當然創(chuàng)作的轉變不單單只是在選擇材質上的轉變,更多時候是在轉換視角和思維方式上的突破讓我對藝術表現(xiàn)有新的探索,對生命更深層次的再思考。在陶瓷創(chuàng)作過程中,對我而言,像是在孕育一個未知的新生命,在塑造作品過程中,猶如溫柔地撫摸幼小孩童的身體,體會瓷土的韌勁和呼吸,體驗孩童柔嫩的肌膚。從這些觸感上的轉變,使我意識到陶瓷創(chuàng)作沒有了像平面繪畫創(chuàng)作過程中過于自由而迸發(fā)出太多有宣泄的意識成分,內心掙扎的成分也少了,這樣的體驗更是讓我的心境得以平和,觸發(fā)內心母性的情緒,暫且忘卻世俗的種種不悅,收起了內心不安的火氣,包容下更多東西。也正如林語堂在《理想中的女性》中說道:“女性的一切權利之中,最偉大的一項便是做母親”,他甚至認為不結婚不生育的女性“永不能達到女性美麗的第二階段” 。與我而言,這可能也是瓷塑,造物給我?guī)淼恼鸷常瑢ξ腋顚拥挠绊憽?/span>

人類的發(fā)展和陶瓷有著密切的關系。女媧造人是中國上古的傳說,女媧造人是母系社會中女性地位的體現(xiàn),相傳女媧以泥土仿照自己摶土造人,創(chuàng)造并構建了人類社會。制陶是新石器時代出現(xiàn)的標志,陶對于人類文明的起源至關重要,利用黏土燒制而成的不同器形,體現(xiàn)人類造物起源的智慧和審美情趣,社會學家紐曼將女性軀體隱喻成巨大容器,提出“女性=軀體=容器”這樣的等式,在原始社會,由女性主導的社會中,紐曼將女性的子宮隱喻成孕育生命的一個容器,原始制陶都以容器的功能性而存在,大量出土的陶罐都包含了自然女性主義的元素,包括許多巨腹豪乳的妊娠期女性形象的陶器,都意味著人類起初對女性的崇拜,也正是人們在母系社會中對陶的情感以及陶土的可塑性賦予的靈性和生命力,陶制與人類文明的起源和發(fā)展之間有女性主義不可忽視的重要作用。 
出于對陶瓷的認識和喜愛,并且在福建較長的生活經歷,萌生以德化的白瓷作為作品創(chuàng)作原材料。德化的陶瓷有著悠久的歷史,正是由于該土地上的瓷土軟,可塑性,可燒制應用于人物佛像。在閩南這一宗教信仰濃郁的南方,此優(yōu)質的瓷土自然也孕育大量技術精湛,出神入化的工藝人才縱然誕生了形神兼?zhèn)?,超凡脫俗的作品名流千古。德化白瓷滋潤,晶瑩剔透,追求似玉的溫潤感。細膩的瓷土燒制而成的人物具有高雅的膚皮,并可加以如脂似玉的胎釉美質。之所以采用德化的白瓷作為創(chuàng)作的材質,正是瓷土優(yōu)質屬性,以及對白瓷的想象,其材質宛如少女干凈柔媚的身體,當雙手觸及,塑造瓷土之時便不由自主地想賦予瓷雕母性般的造化。
藍浦在《景德鎮(zhèn)陶錄》中對德化窯的評價:“白瓷,頗滋潤,但體極厚,間有薄者,惟佛像殊佳?!?在宗教盛行的千年古鎮(zhèn)德化,兩者密切相關,深厚的文化和宗教信仰,歷來佛、道等香火不衰。因而人們的佛像的認知,以及對佛像人物的審美要求較高,形成德化陶瓷獨特風格,造型柔美,線條流暢。在《花解語》系列作品中,將“觀音”這一佛家形象融于作品中,觀音的臉部具象得顯現(xiàn)在花瓣的包裹之中,雙目低垂,若有所思,構建出滿懷慈悲,淡然靜謐的神情。之所以應用觀音形象的作為創(chuàng)作的主體,不僅僅擁有其女性形象的特質,也是體現(xiàn)佛家的慈悲為懷,博愛眾生的母性意識,也反映出我的創(chuàng)作態(tài)度,進而讓我以一種更加平和的態(tài)度塑造作品,作品中也有一種母性的潛意識不自覺的呈現(xiàn),也是我對女性精神世界的探索和表達。

熟悉我的人都知道,在我內心世界里住著一個個長不大的孩子,喜歡單純自然,喜歡隨心所欲的表達,尤為不喜歡矯揉造作的表現(xiàn)。在我的《花解語》的陶瓷創(chuàng)作中,我應用了我個人符號化較為明顯的女性主義元素創(chuàng)作。其中與我多年的藝術創(chuàng)作實踐有關,受中國傳統(tǒng)水墨畫和西方現(xiàn)代表現(xiàn)主義,超現(xiàn)實主義繪畫影響深,在這看似相去甚遠兩個的繪畫語言體系,我卻喜歡融合于一體,在我看來并不是意象或造型元素隨意拼湊和堆砌,而是挖掘其根源所在,綱舉目張,水到渠成。而這根源便是如神靈一般的內心呼喚,指引我表達我最真實的情感世界。    
   女性之花
作為一名女性藝術家,我不愿夸大性別特征來強調自己的女性身份,而是極力追求用個人的方式,結合自身的情感和體驗來創(chuàng)作,直接表達心靈。正如美國花卉女畫家喬治亞?歐姬芙,用特寫的鏡頭細致入微描繪花卉,展現(xiàn)了簡潔,純粹的精神世界。花,是我常用的創(chuàng)作元素,喜歡的表現(xiàn)意象,隱約有性、繁衍的意識,花在一定程度上成了女性的代表,對花的喜愛或許也是女性集體無意識的現(xiàn)象。雖不太在意花的品類,但喜歡花的安靜,隨性,自由,生長。時?;孟牖ㄅc我的身體是相通的,心靈深處充滿的各種變幻的可能,正如我陶瓷作品中花形象的伸展演變,也是為作品取名《花解語》,便有此意?;ㄊ侵参锏纳称鞴?,因而有母性繁衍,美好綻放,干枯衰萎。就是像我們生活中所發(fā)生的一切,一切在這發(fā)芽,生命中有美好精彩的時刻綻放,一切也在這凋敝,宛如生命的輪回。
靈動之魚
早在半坡時期的彩陶器物,便大量出現(xiàn)魚的紋飾,魚在原始時代象征女性生殖,繁衍的崇拜和母性意識。魚是中國詩詞歌賦中常借此抒情的意象,也是中國傳統(tǒng)吉祥紋樣常見表達的對象,正如閩南古民居眾多雨漏設計就是應用了魚的形象。魚是具有靈性的象征意味,又如太極圖的中間部分稱作陰陽魚,亦是生命的意象?!肚f子?秋水》有“子非魚,安知魚之樂也。”, 在我看來,靈動,自由是魚的生命體驗。作品中,魚沒有以完整的形象呈現(xiàn),只是突出魚的局部,與作品中其他意象相似,都有女性生命的含蓄表現(xiàn),對自由和靈性的執(zhí)意追求。作品中,魚悠然地沉于水里若隱若現(xiàn),與女性在社會中的處境有些許相似之處,女性比較容易被感受的東西影響,有時候也顯得容易沉溺在自己的世界中,卻有時??謶肿屓烁Q探過多而怕受傷害的敏感,又或者進一步引申,藝術家都會比較注重自己的感受對生活和創(chuàng)作的影響。魚的靈動也恰似女性應對生活呈現(xiàn)的最好狀態(tài),在我想象中女性就像是作品中那只沉溺于水中的魚。
迷幻之身
魚和人身體一樣,身體本身就是自然界中最美的造物,身體是藝術家常用的創(chuàng)作元素,對于人,身體是人在現(xiàn)實環(huán)境中對自身存在的觀照與反思。我努力試圖捕捉人身體上直接感性的部分,通過繪畫或雕塑展現(xiàn)。墨西哥女性主義畫家弗里達?卡羅更是直接地描繪自己的身體來作為創(chuàng)作題材因素來訴說自己的經歷,表現(xiàn)內心世界豐富的情感。在《花解語》系列作品中,眼睛,扭動的身材,性器官等女性主義元素都有所體現(xiàn),這也是我習慣性的意象表達。眼睛是人類自身渴望感知這個世界,并與世界對話的重要的表情器官。很多女性在現(xiàn)代社會中的不安仿佛是被很多人被窺視或扭曲而形成,是社會對女性的偏見,或許是女性身體長久以來被男性污蔑濫用的結果,導致女性過于敏感進而隱藏自身,不愿甚至無法坦蕩清晰地正視周圍的環(huán)境,從而會讓女性迷失自己在社會中的角色建構和身份認同的意識。同樣,扭動的身軀,性器官都具有女性主義或是母性意識的隱喻,較為含蓄的表現(xiàn),可能情愛的相惜不舍,可能欲望的纏綿不安,可能沖突的迷惘困惑,可能神秘的夢想幻象等等,而這期間最曼妙的便是其中的多義性。
生命之水
古人對水賦予崇高的精神境界,“上善若水”、“知者樂水”、“海納百川”、“逝者如斯夫”等;史前出土大量的彩陶文物中出現(xiàn)渦紋的裝飾紋樣,在人類在沒能掌握對水的控制,而產生對水的敬畏和崇拜,人類文明都是在江河流域起源,水孕育了生命,讓人類命運得以延續(xù);在曹雪芹的 《紅樓夢》中,更是借寶玉之口說出:“女人是水作的骨肉”,強調女性主義意識。古人對水的情感是復雜的,有向往,有敬畏,有包容,有柔情,有惋惜,甚至有繁衍,輪回的意識。而女性的情感世界中有與水及其相似的特性,讓人常常將水和女性聯(lián)系起來。作品不但表現(xiàn)出水本身流動性的曲線美,抓住元素的特點,并加以變形,將想表達的意象溶于其中,通過水的無形之意卻有海納百川、母愛一般的包容性,展現(xiàn)出作品帶有幻想主義和神秘色彩的藝術形態(tài)。最讓我思考的在于水的流動性和包容性,也正是水的流動性賦予其本身更強的生命力和包容性,在生命的進程中,水的特質也映射了女性潛意識中時常顯露無私大愛的母性情懷。
在我看來藝術都是情感的藝術,素材取材于生活,提煉升華表現(xiàn)在藝術作品中必有情感融入其中。我的作品通過花,魚,身體和水等女性主義元素構成了表達自我的情感,趣味,情調,觀念。而正是敏銳的人則擅長于抓住生活中最讓人陶醉的部分,用藝術的表現(xiàn)手法傳遞精神。
小結
隨年齡的增長,創(chuàng)作意象從平面繪畫到陶瓷雕塑也發(fā)生轉變,而若屬于個人化和符號化意識較為強烈的女性主義元素只在架上繪畫中表現(xiàn),會顯得有些局限性。而陶瓷雕塑令我感受到不一樣藝術創(chuàng)作體驗,一定程度上打破我個人藝術創(chuàng)作的局限性,也是我拓寬創(chuàng)作方式的結果。藝術創(chuàng)作于我如佛家的修行,在人生的道路上不斷前行亦是我藝術的修行之道。從憤慨,洶涌的內心世界到懂得如何去平和看待女性,看待世界,到是女性對生命圓滿的結果的向往和追求,也是人生不斷進取、精進的過程,對生命不斷完整和修善的一個過程。
現(xiàn)如今,雖女性在社會的重要性和影響力越來越大啊,但仍然存在觀念上的許多問題。人類前行的路上,是由男性和女性共同實現(xiàn)。女性有其母愛的純情偉大,同時也具有如水般柔弱的敏感情緒。在我的作品之中,希望人們能夠更清晰地理解女性,探索女性特質在藝術作品的中表現(xiàn),思考女性主義與藝術,與生命之間更深刻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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