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倒的樹西歪的墻
文/韓祺
楊繼鋒在畫布上急行軍,是求偶然生發(fā)的意料之外。
楊繼鋒東倒西歪的線圈,是求一種無秩序的先秩序。
印象派畫的是“有時間 ”,古典主義畫的是“沒時間”。印象派是畫落在視網(wǎng)膜上的瞬間,是視網(wǎng)膜藝術(shù),是奮力的快速客觀描摹,來不及珍重蒙馬特街和睡蓮們,印象派要的是不同時間的蒙馬特和睡蓮們。楊繼鋒的快,是為了對眼前的山川屋舍道一聲珍重,是主觀的“內(nèi)在時間”,是“中國時間”。
楊繼鋒是畫自己的運籌帷幄。
仰則觀象于天,俯則觀法于地,這種詩意的觀照,在楊繼鋒這里成為情理之中的必然抵達。成為快馬加鞭的向上登攀。

楊繼鋒的畫面當(dāng)中,封堵即是疏通,盛繁即是寥落,葉繁花盛轉(zhuǎn)瞬便是揮手別過,東倒西歪即是言簡意賅 。
在現(xiàn)場觀楊繼鋒寫生,如同賞那奮力開在北京春天里的花兒們,是要一邊奔跑著賞嘆,氣喘吁吁趕緊著,北京的春天太快,置身其中的花們就慢不下來,楊繼鋒畫速快,我們的觀棋不語難免顧此失彼。但是,他從來不會因為我們的嘆賞或者惋惜而緩下筆觸。他落筆如龍舞萬象吞,下手電閃急擊。他的線是東方的提煉和抽離,并非西畫中的輔助,他的畫面去光,去塊面體積。線,自然根根老莊氣象。

我國傳統(tǒng)的美學(xué)觀念, 不屑于對外界客觀描摹,更喜悅于內(nèi)心與外界對答互賞,楊繼鋒是沉醉其中的,所以,才會多次往返。于是,這有情無意之中,藝術(shù)的意境漸次層深。
調(diào)以杳而彌深,意以曲而卷托。
澄觀一心而騰踔萬象,為意境之始,群花自落是意境表現(xiàn)的圓成。他的斜線線和癟圈圈即是暗示群花自落的天氣預(yù)報,使畫面動中極靜與靜中的極動的兩面如同即將出鍋的蔥花千層餅,來回翻面,香氣撲鼻。
意境的創(chuàng)成,既需得屈原纏綿悱惻,又需得莊子超曠空靈,纏綿悱惻才能一往情深。
楊繼鋒寫生過程中的體驗,是一種書寫性的暢快。沒有過往牽絆,沒有憂思未來,只有此刻的豐盈!這種豐盈如同陽光下,飽飽的一粒谷子,圓的扣不住扣子,圓的沉甸甸的毫無棱角,圓的自己忍不住給自己一個帶著雙下巴的笑。但,又明晰自己正腳踏著實地,隨時落筆生花。
寫生的時候,就是進程過半之后,最安適,心里有了底,而且,還有無限可能的意外驚喜在招手。
他最喜歡收獲的前夕,六成左右的時節(jié),喜歡即將收獲時隨之而來的可以大搞破壞的好時機。要親自破壞自己的畫面,親手破壞才能實現(xiàn)對自己新的考古發(fā)現(xiàn)!大家都把自己的畫面一隴一隴按一個好的莊稼把式的要求耕成模范田,一筆一畫施肥澆水,而且還從構(gòu)圖到筆法密實四圍,把自己一勺一勺澆到地里的水好好的攏在地里汪著,天上的弦月映在水里,也像是帶著雙下巴的笑,天下太平,突然,他趁我們不備,飛起一腳,踹塌自己田埂的一大坨泥,我們,都想去搶奪他手里的畫筆!剛才的畫面,安全著,好端端的,他卻突然歪七扭八像個惡作劇的孩子極速甩畫上斜道道,擰上圓圈圈,暗自開懷。
石濤云:我寫此紙時,心入春江水,江花隨我開,江水隨我起。